在新墨西哥州現(xiàn)存的十九座普埃布洛印第安人村中，陶斯位屬最北，也是最古老，保存最為完善的印第安村落。在現(xiàn)代文明與古代印第安文化之間，陶斯村民選擇一種中庸的方式，不動聲色地迎接著到來的改變。

    陶斯附近有很多可以預(yù)定的美洲駝徒步（Llama Walk）路線，從2英里到11英里不等，和美洲駝走在一起永遠不用擔心合照的問題，它們可是搶鏡大王。

    從圣羅莎（Santa Rosa）向西北駛?cè)肴荷�，細雨蒙蒙中穿過迷霧遍布的崇山峻嶺，海拔上升，云層降低，白、藍和磚色成為主導(dǎo)，一座小鎮(zhèn)、一個村落，悄然佇立于眼前。這里是美國新墨西哥州的陶斯村落（Taos Pueblo），66號公路信徒的必去之地。在印第安提瓦語中，陶斯意為紅柳之地，這是一座擁有1000年歷史的普埃布洛印第安人村，時至今日，仍有近2000名印第安人安靜地生活在里奧格蘭德河的支流谷地中。

    一切源于不妥協(xié)

    陶斯村的印第安人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現(xiàn)代化的到來，商店、皮卡（Pickup truck）也成為了這座千年古村落的風景。

    安家于新墨西哥州的英國文豪D.H.勞倫斯曾這樣描述新墨西哥州：踏上這片土地，你將永遠不再相同。這是美國歷史文化血脈中最桀驁不馴的一支，她古老且復(fù)雜，林林總總的人來過，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反復(fù)留下印記：印第安土著文化、西班牙文化、墨西哥文化、美國現(xiàn)代文化雜糅并置，刻錄著龐雜的歷史信息。

風路過，塵埃落定，云流淌，天空低沉。印第安商人坐在擺放好綠松石和紅珊瑚首飾的小攤邊，幾只家犬路過。溪水從遠處基督圣血山上的藍湖瀉來，流過木板搭建的橋梁，將陶斯村（Taos Pueblo）劃分為北之家（Hlauuma）與南之家（Hlaukwima）。

    陶斯村的房屋基本保持了西班牙人殖民之前的樣子，房屋門口半圓形的小土胚爐子（Horno），是當?shù)厝擞脕砜局泼姘�與甜食的“廚具”。

    北之家，宏大的五層土坯結(jié)構(gòu)（Adobe）城堡上，門深陷，漆以藍色或紫色，一座座梯子搭放在墻邊，延展著，似乎不通往任何實質(zhì)性的地方。這是古老的印第安人對西部干旱環(huán)境的智慧應(yīng)答：人們將泥土、稻草和水混合后，將其倒入模型中曬干成磚，所有的房屋由這些磚坯砌成，而后在表層涂以濕泥，這樣建成的墻可厚達幾英尺，每層房間的屋頂都由大椽木（vigas）支撐，之間交錯小椽木（latillas），最后用泥土壓實。因為少雨，房屋每年只需修整一次便可。

    走進一道門，狹窄的窗戶阻擋了大部分陽光，光線低沉，穿過大大小小幾只捕夢網(wǎng)，赤色羽毛輕輕晃動，土磚鋪地，踩上去踏實。一位印第安老人坐在角落里，手中的活計忙不完，“隨便看看吧”，他說。

“那些梯子在這里是不是有點突兀？”我問�！艾F(xiàn)在或許是，但曾經(jīng)必不可少，”老人抬起頭，“我們傳統(tǒng)的房屋是沒有門窗的，只在房頂開一個小口，人們通過梯子爬進房間，若是有外敵入侵，人們就將梯子撤掉，把房子變成堡壘�！�

    復(fù)建的圣格諾尼莫教堂（San Geronimo）是村子中最新的建筑，祭壇中間是圣母瑪利亞，她和周圍的圣徒都是早期西班牙傳教士帶來的。

    從老人的“城堡”向右望去，在村子入口處，圣格諾尼莫教堂（San Geronimo）的白色墻壁反射著單純的光芒。這是村子中最新的建筑，祭壇中間是圣母瑪利亞，“在我們的信仰里，圣母瑪利亞被描述為自然之神，”老人解釋，“她身上披著的紗會根據(jù)季節(jié)變化而改變顏色，這是我們的價值觀，來自自然的價值觀�！�

    我情愿將這種價值觀理解為原住民對入侵者的不妥協(xié)，也許正因為這種不妥協(xié)，才有今天的陶斯村。

    村子西北角，廢棄的鐘樓，孤立無援，腳下散落著無數(shù)十字架，或綴以花束，或刻以銘文，傾斜、翻倒在泥土中。墓地被土坯墻圍繞，鐵門緊鎖，周身散發(fā)出拒絕來訪的不友善的氣息。這里是老的圣格諾尼莫教堂舊址，守護著一段歷史：1540年，西班牙探險家科羅拉多為尋找傳說中的七座“黃金城”抵達這里，開始了殖民與征服的旅途。此后，西班牙神父奴役印第安勞工，建造了這座圣格諾尼莫教堂，并因此引起了普埃布洛人起義。之后的100多年，在反復(fù)的征服與反抗的反復(fù)中，這里不斷被墨西哥人、美國人統(tǒng)治。1847年，幾個印第安原住民和陶斯鎮(zhèn)民殺掉了美國執(zhí)政官，復(fù)仇的美國軍隊一把火燒毀了教堂。自此，教堂消失了，只剩下鐘樓，但鐘聲再未響起。

    不動聲色的中庸

    卡薩貝納維德斯民宿（Casa Benavides Bnb）,入住的房間就叫做陶斯普埃部布洛，在免費的早餐跟下午茶的點心中，可以聽聽主任講述她們從西班牙移民至此的故事。

    木板橋的另一端是南之家，溪流湍急穿過，是全村飲用水的唯一來源，一叢樹木生長在溪邊，貢獻著為數(shù)不多的綠色，幾個印第安女人在樹后浣衣，只能聽見溪水聲。藍色炊煙飄散著，同北之家相比，這里更小且精致。

    在新墨西哥州現(xiàn)存的十九座普埃布洛印第安人村中，陶斯村位屬最北，也是最古老，保存最為完善的印第安村落。在現(xiàn)代文明與古代印第安文化之間，陶斯村民選擇一種中庸的方式，不動聲色地迎接著到來的改變。

    受墨西哥亡靈藝術(shù)的影響，在陶斯隨處可見骷髏元素，生與死之間的距離被拉進，一切具有生命里的畫面都可以用骷髏人物來表達。

    沿河，土坯結(jié)構(gòu)建筑星羅棋布地排列著，每個大建筑中的房子都是單獨的人家，不相通，只共用墻壁，猶如依偎在一起的小獸們。這些房屋基本保持了西班牙人殖民之前的樣子，禁止用電、禁止自來水，房屋前樹干搭起的架子用來晾曬玉米、豆子、肉類等食物，旁邊半圓形的小土坯爐子（Horno）用來烤制面包與甜食。為了讓房屋的面貌永遠停留在最初的狀態(tài)，大多數(shù)陶斯村民選擇居住在村子附近的現(xiàn)代化住所中，而他們的普埃布洛房屋只在節(jié)日和舉辦儀式時才使用。目前，只有150人全年居住在古村落中，守護這片土地。

    新墨西哥的美食收到墨西哥的影響，以大豆、玉米和辣椒三種食材為主，即使是一份普通的三文魚，加入牛油果醬和酸味西紅柿調(diào)味后，也可以帶有濃濃的異域風情。

    居住在陶斯的提瓦族人（Tiwa），是公認的出色獵手，他們制造的鹿皮鞋、靴子和鼓在全美極負盛名，他們精通此道，并懂得如何借此生存。當代普埃布洛藝術(shù)家們將傳統(tǒng)印第安手工與現(xiàn)代藝術(shù)表達結(jié)合起來，形成了獨具陶斯普埃布洛特色的手工藝品。

    卡薩貝納維德斯民宿（Casa Benavides Bnb）的客廳，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照在木質(zhì)地板上，主人一家正在愉快的享受著午餐。

    在新墨西哥州這座盛產(chǎn)寶石的礦藏之上，被制作成藝術(shù)品的寶石在不同場所被賦予了不同價值。在圣塔菲（Santa Fe）歷史廣場精致的櫥窗里，打磨直至發(fā)光的淚滴狀綠松石貝殼項鏈被賦予了上千美元的價格，它們以昂貴的姿態(tài)靜靜躺在櫥窗里，等待貴婦們的挑選。與此同時，隔壁的紅珊瑚項鏈被涂滿蔻丹且綴滿寶石戒指的手拿起，由堆滿笑意的店員反反復(fù)復(fù)向顧客們強調(diào)價值。

    阿西西的圣弗朗西斯科大教堂（San Francisco de Asis Mission Church），世界文化遺產(chǎn)，1772年開始，耗時45年完成建筑，這是早期西班牙人在美國修建的最美建筑之一。

    一只黑狗在我身旁來來回回溜達著，直到它的主人走過來，才撒歡奔向?qū)儆谥魅说墓に嚻返赇�。跟著進去，鑲嵌云母片的陶器堆在白色展臺上，熱鬧得像是在召開一場盛大的集會，銀質(zhì)項鏈、紅珊瑚項鏈懸掛在墻壁上，粗獷的打磨散發(fā)出野性的魅力，還有更多各色玉石按照色域被放置在柜臺上鋪著黑天鵝絨布的盒子里。這些在印第安人手中土生土長的首飾，價格只有城市的三分之一，以一種更誠懇的姿態(tài)等待著它們的主人。
    銀匠亞瑟的鷹之羽毛

    銀匠亞瑟（Arthur R. Lujan）和他的工作臺。友情提示，在陶斯村拍攝印第安人，一定要提前征得對方同意并支付小費。

    窗前的工作臺邊，亞瑟（Arthur R. Lujan）背對柜臺打磨著銀器邊緣，絲毫不介意剛走進來的我翻看他掛起來的銀羽毛項鏈。屋子面積不大，至少要比占據(jù)村里主要位置的工藝品商店小很多。進門左邊的桌子上擺放著商店的名牌，“白楊禮品店”（Aspen Gift Shop），旁邊的玻璃板下壓著一張報紙，那是亞瑟作為陶斯藝術(shù)家接受采訪的報道，人物肖像占據(jù)了大半個版面，顏色黑白。這是屬于藝術(shù)家的榮耀，被擺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工作臺右邊的墻上掛著素色刺繡的太陽神，旁邊不遠處就是玉米和鷹的羽毛，紅羽代表能力與富饒，黑羽意味著權(quán)貴和死亡。玉米則是玉米神的象征，直到現(xiàn)在，人們?nèi)苑Q土著印第安人為“玉米人”。陶斯村提瓦族的語言沒有文字，歷史只能以口口相傳的方式流傳，關(guān)于他們，我所知甚少。

亞瑟暫時忙完了手中的工作，轉(zhuǎn)身看了看我，那是只屬于印第安人的眼神，冷峻，但平和。棕色皮膚，鷹鉤鼻，兩根細長的麻花辮擱在胸前。右腕戴著一只銀質(zhì)手表，表帶上鑲嵌著大顆綠松石，想必也是他自己做的。

    “我有自己的一套寶石加工方式，”亞瑟指著他面前的矮桌，“所有的石頭都由我親自切割，內(nèi)華達、亞利桑那、科羅拉多、圣塔菲，這些地方都是原料的來源�！卑�桌上擺放著一塊拳大的礦石，已經(jīng)被切開，淘氣地漏出一點點湖藍色，擦不掉，那便是綠松石�！斑@些都是高質(zhì)量的礦石，”亞瑟說，“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貪便宜，把塑料仿品帶進村子中出售，它們大多產(chǎn)自越南跟中國，但顯然這并不是自然之道�！�

    在圣塔菲中心廣場上有一條陰涼的走廊，土著印第安手工藝人可以售賣自產(chǎn)的陶藝、首飾或布匹。

    一只銀色鷹羽毛吊墜吸引住我的眼球，它幾乎接近于我想象中的完美�！斑@也是我親手做的，”亞瑟很得意，“我的父親鮑勃是一位銀匠，我的手藝都是從他那學來的。我的兩個兄弟也是銀匠，我的女兒跟孫子也正在學徒，希望它們能夠傳承下去�！�

    “印第安文化中有很多圖騰元素，源自對自然的敬畏，以及對同伴和家族的情誼，”亞瑟說，“除了鷹羽之外，太陽、月亮、云朵、閃電、河流、弓箭……都是我們的靈感來源�！眮喩獙㈨楁湏Q上一根短鏈子，系在我的頸間�！胺浅Ｍ昝�!”他叫道。
    “銀越來越貴，很多人開始販賣鍍銀的項鏈了，這我不喜歡�！眮喩獡u搖頭，“我們在努力將傳統(tǒng)工藝保存下來，比如在圣塔菲，印第安手藝人可以在中心廣場售賣自產(chǎn)的陶藝、首飾或布匹，那兒有一條陰涼走廊，商販就地設(shè)攤，簡陋，但貨真價實。此外，在州博物館內(nèi)也有專門銷售印第安手工藝品的區(qū)域，用來保證我們在旅游產(chǎn)品市場的激烈競爭中保有一席之地�！�

    更多人擠入店里，欣賞亞瑟的飾品，我問亞瑟，“可以為您拍張照嗎？”“好吧，但是只能拍一張”，他整了整衣服，手扶著柜臺，咧開嘴露出牙齒。